端阳五月
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
 

《【东凯】荒唐[3]》

*难以控制的平行世界啊。

*一切都是我的私心,与真人无关。

*《荒唐》→ [1] [2]


[3]


林花并谢春红的季节,两指一捏只余薄薄数张台本,哗啦啦几声便倏地销声匿迹了。镜头、轨道和打光板被逐渐收拢,林林总总地堆叠着,然后趁时间拈个花指的工夫,散成一水儿的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最初的骚动与喧哗落到盘中成了残羹冷炙。有人起身道别,有人倚席假寐,更多的人则躲入角落,继续推杯换盏。


李雪看向挤在长桌另一侧同其他演员嬉笑打闹的王凯,突然感慨起青年在过去一年里的迅速成长,说是倒数第二场戏时,自己本想趁着他试戏的空档找场务泡杯茶败火,前脚刚把人喊来他后脚就凑过来说可以了,镜头一开也是出奇得顺利。


靳东掸去长截烟灰,烟头那点星火又在阴影里明灭起来,带着点儿不可捉摸的味道。他还是他第一眼见到的模样,似株舒枝展叶的小白杨,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让他愈发了解那枝干内部的丰沛汁液和它们的绵延流转。


靳东始终记得那场坐在公馆楼梯上挽袖敲核桃的戏,青年自然而然地递来半瓣桃仁,其中的习惯和熟稔于角色之契合自是不必多言,简单的动作还对此前兄弟间几近剑拨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不可谓不妙。而每当青年眉毛一挑眼神一定,白纸上的几行黑字便重新被干净利落地铺排开来。有时偏生里头还含了几分稚气的调皮,话尾打着小卷,像是串了饵的钩,叫人心甘情愿为他捉去。


狼藉的杯盘倒映着夜晚的纵情和贪欢,宴席散时已是凌晨两点。侯鸿亮走前朝靳东臂弯里塞了个人,说人家助理熬不住先去休息了,你住他对门,就顺便把人送回去吧。


靳东答应着,堪堪接稳,瞧了眼便有些狼狈地笑出声来。


可不是那串饵放钩的人嘛。

 



把人挪到床上,靳东摸索着找到床头灯的开关,可还没来得及摁下去就被半路拦截,劲儿还分外得大。


许是鱼儿没上钩,心急得徒手上阵。


窗帘半拢,远处的灯红酒绿在城市上空泼开大团暧昧,又顺着天际一路漫入房间。王凯两颊泛红得厉害,却像是不甘心似的挺了挺背脊,迷迷瞪瞪地连喊了几声“哥”,嗓子返潮般的沙哑,发酵麦芽的味道在空气里一点一点化开,又一点一点聚拢到靳东鼻端,腻得他阵阵头晕目眩。


靳东没法儿,只好挨着床沿坐下。王凯也不看他,一味抓着他不放,喊完了埋着脑袋,也看不清表情。方才包厢里气氛热闹,王凯嫌热脱了外套,这会儿上身就剩件T恤。靳东宽厚的手掌紧贴他小臂内侧的一大块皮肤,轻轻摩挲时可以清晰感受到那温热肌理下蜿蜒起伏的经脉。他盯着那人头顶的发旋,直觉两人相触之处自己的血液正嗡嗡作响,搅得他的心脏延迟了几秒,又飞速地跳动起来。


那样脱离常轨,那样不受控制,那样荒唐可笑。


正当内心一片兵荒马乱时,靠在床头的人好像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头。靳东避闪不及,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对方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被某种荒唐感逼迫得无所遁形的窘态,径自咧嘴一笑,小声喊了句“师哥”。


他很少这么喊他。


“你说,”一贯坦率的人突然字斟句酌起来,他在问他,又好像是在问自己,“我们,我们怎么就没在念中戏的时候认识啊……”


靳东怔了怔,还来不及分辨对方的醉意是否已然消退,一颗心就因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莫名软得发酸、胀得发疼。


是啊,他们怎么就没在那幢枫藤蓊郁的宿舍楼前相遇啊。


两人仰面朝天地躺下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谈论这个话题,却由于摒弃了任何可供以调侃、令人发笑的言辞,使之在与过往的每一次相较时都显得格外特别。半臂的距离间流淌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默契,它促使着他们在各自的记忆花园里寻觅长有相同形状的尖刺的玫瑰。同一栋建筑,同一间教室,同一位老师,乃至同一段台阶,同一道菜肴,同一种追求女孩儿的招数。无人流露出丝毫倦意,仿佛急欲赶在黎明的脚步前,凭借填充彼此间交集的方法,来弥补他们曾经未知的空白。


他们说到口干舌燥,却像是在与对方较劲儿,谁也不肯先停下。当靳东绞尽脑汁说出掌管排练室大门钥匙的大爷爱抽的烟时,王凯突然一个侧身,手随意搁在靳东枕边。那只手以无辜的姿态跨越了横亘在二人中间的稳定距离,靳东甚至能感到一阵潮湿的温度和柔软的汗意扑面而来。他的胸中似有一潭水,叫人掷入了某样沉甸甸的物什,水花溅得他心口淋漓。


热而粘稠的气息再度靠近,他问他,片子里栀子对何鸣的告白是不是改了朱丽叶的台词。


他偏过头,对上他不谙世事的执拗。


他说,是的。


那眸底的光芒更甚,他用掺杂着小得意的语气告诉他,自己当年因为陪饰演罗密欧的室友反复对词,女主角的主要台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大概是为印证此言不虚,他竟自顾自地一字一句复原起那段台词的本来面貌。


“罗密欧啊……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凯普莱特了……

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敌,你即使不姓蒙太古,仍然是……仍然是你。姓不姓蒙太古又有什么关系呢?它又不是手,又不是脚,又不是脸,又不是身体上任何其他的部分……换一个姓名吧!它本来就没有意义;我们叫——叫做玫瑰的这种花……不,我们要是给玫瑰换了个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罗密欧要是换了别的名字,他的可爱还有完美也决不会有任何改变。抛弃你的名字吧,我想把……我愿意把我整个的心灵,赔你一个身外的空名……”*


王凯的眼型偏圆,顾盼间总透着一股天真的甜味。此刻他眼角的水意在从窗口漏进房间的光线里晕开,润泽得几乎下一秒就要泛滥出来。他磕磕绊绊地念完,然后安静下来,带了点儿孩童的乖巧,等待着不过一块巧克力的奖赏。


靳东看了他半晌,想要抚摸那揉进了漫天星河的晶晶亮亮的眸子。他心中的潮水涨起又退去,手在阴影里握紧又放开,片刻后终是落在他的肩头。


“不早了,睡吧。”


就像那个十年前的故事,在第三十七分钟处,有一个未发生的吻。



接近黎明的城市开始落雨,雨水打在露天中庭里那株刚撤去支架的小树上,发出簌簌声响。靳东悄悄起身走到窗边,一根烟咬在嘴里也不点。他出神地望着那株小树,望着它嫩绿的叶片和单薄的硬枝,想象天晴时它沐浴阳光和鸟鸣,然后拔节似的生长,想象它终能参天蔽日,接受众人的赞美。


他不能做那即将来临的夏日的蝉,荒唐地叫个没完,耗尽那流转的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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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有改动。

*一个只负责陪他们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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